小泥鳅鱼鱼

2016年大本的电影看得有些晚。电影里的人物有太多留白了，兄弟俩的感情可以深挖一下。这篇写的是少年Chris与Braxton的情感，有些侧重于对Braxton的心理描写。希望大家食用愉快。：）

正文：

“Solomon Grundy, born on a Monday. Christened on Tuesday. Married on Wednesday…” 

Braxton被黑暗包裹，他听见那熟悉的童谣。这不是他第一次做相同的梦。

那哼唱的声音像是漂浮在空气中，轻不可闻。黑暗中没有脚步声，也没有呼吸声，Braxton感到自己早已与黑暗融为一体，而唯一能提醒他存在的是那低吟的童谣。Braxton知道伴随着童谣到来的会是什么。他在黑暗中等待着。那声音离他越来越近，他等待着。

冰凉的触感从他眉心传来。“一只手枪，” 他心中辨别。他直直向前方的黑暗中看去，在一片漆黑中，他看到了一双眼睛。枪口的冰凉并不让他感到害怕，事实上那冰凉的感觉——死亡的的触感——能让他感到心安。每次梦中凝固住他的血液、让他动弹不得的是那双眼睛。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熟悉这双眼睛的人。在沙漠热烈的阳光下，这双眼睛是棕绿色的，像是玻璃珠般通透。在他们房间的灯下，那双眼睛又是雨后土壤的深棕色的。而在黑暗中，这双眼睛深不见底，像是黑洞般任何光也无法逃离。这是他哥哥的眼睛。

Braxton并不在乎下一秒子弹是否会自他的眉心穿过大脑。他甚至不在乎那是他的亲哥哥是否会扣动板机。他早已接受有一天他会死亡的事实，而谁会导致他的死亡也无关紧要，可那双眼睛，那死水般的眼睛，让他透不过气。那眼睛里流露不出任何感情，只是淡漠、平静地看着Braxton，仿佛Braxton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—不，他连陌生人也算不上，也许是动物，可以被随便杀死。Braxton不能确定如果他叫一声哥哥，Chris是否会回应。

黑暗中，Chris扣动了板机。Braxton看到Chris的眼睛还是平静地像一潭死水，童谣回荡在他耳边。

人是梦不到自己的死亡的。

梦里的枪声响时，Braxton睁开了眼。也许是他醒来时的动静吵醒了睡在他旁边的Chris。”怎么了？” Chris问道。他看了一眼哥哥的眼睛，是透亮的浅棕色。“没什么，”他答道。

他从来没有告诉过Chris自己的梦。

那天训练时，Braxton因一个失误，被Chris压在身下。他们靠得如此近，鼻尖几乎都要对上。夹杂在沙漠中尘土味的是他哥哥身上的汗水味。Braxton看到Chris冷冰冰的眼眸，像是一尊雕塑不带任何情绪。那是Braxton梦里看到的、杀死自己的眼睛。

Braxton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怒火。“狗娘养的。”他咬牙骂道。他祈祷面前那双眼睛里能泛起一丝丝波动，哪怕是愤怒也好。自己就真的不值得他哥哥任何感情吗？Braxton用膝盖顶向Chris两腿之间，他像野兽一样奋力用头向Chris砸去，他知道哥哥能轻易地打败自己， 但一股愤恨驱使着他毫无章法地与Chris撕扯。 Braxton竟骑在Chris身上，挥起拳头向Chris脸上打去。Braxton想像着自己在砸开哥哥眼中经年不化的冰雪，破开那层冰后他哥哥的眼睛会是怎样的呢？在每次自己挨打时他会看到哥哥不忍的神情吗？也许哥哥有一天会拿枪指着他，也许吧，不过届时他想他能看到Chris眼里的歉疚与悔恨。自己可是他的亲弟弟呀。冰雪在那双眼睛里消融后，Braxton便能真正成为他的弟弟。他能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交给Chris，他们会融为一体，成为彼此最信任的人、彼此的唯一。在沙漠中寂寥寒冷的夜晚，他能像Chris倾吐他的秘密。他会对Chris诉说他对母亲的思念，他能告诉Chris自己是如何不想与他争夺父亲的喜爱，但在看到父亲对Chris赞赏的微笑时，自己又是如何嫉妒。他期待着Chris的回答，他似乎听到Chris说他也有同样的感觉，他仿佛能看到哥哥的眼睛在夜空下闪闪发光。Braxton想把Chris拆开，把哥哥的碎片吃进肚里，让哥哥成为自己血肉的一部分，永远不与他分离。。。

“Solomon Grundy, born on a Monday. Christened on Tuesday. Married on Wednesday…” 

然而他听见Chris轻声说。他看到的依然是Chris眼底的波澜不惊。

自母亲选择离开，Braxton一直有一种感觉，或者是幻想。他觉得哥哥和自己在一起对抗整个世界。

Braxton记得他们十岁那年，父亲请了一个新的老师。在沙漠的残阳下，Braxton跪在地上，浑身针刺般疼痛，他觉得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了。“不许停！”他依稀听见父亲的声音。他感到整个世界都在旋转，满眼都是天空中的血红色。一个轻声哼着Solomon Grundy的声音像是从远方飘来。

“Solomon Grundy, born on a Monday. Christened on Tuesday. Married on Wednesday…” 

伴随着那声音，Braxton突然感到心安。他连父亲的命令也不顾了，他闭上了眼。

他醒来时耳边回荡着的是同一首童谣。Chris走进他房间。Braxton费力地抬起头，只见Chris手上端着一杯瓷器，不知是药是茶。“喝吧，”他听见Chris说。Chris的眼眸依旧冰冷，似乎对什么都漠不关心，可Braxton眼泪不知怎么就流了下来。

Braxton第一次对Chris眼里的冰冷感到害怕，是Chris挥舞拳头朝他胸口砸来的一瞬间。沙漠之中的落日总是那么红。Braxton一开始以为父亲只是闹着玩而已，他怎么舍得让两个儿子互相残杀呢？“就算父亲是认真的，Chris也不会下手。”Braxton轻松地想，那可是他哥哥。他甚至都没想过要站稳。

当Braxton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仰面朝后倒去。他清晰地看到了Chris深棕的眼睛。那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，只像一只老鹰在看他的猎物。他胸口的痛感还没经过大脑的处理，他只感到心里一闷，像是被什么噎住了，与利刃划过皮肤或是钝物导致的痛感完全不同，他有一点想哭。

他又看到了血红色的天空，Chris扑过来，压得他动弹不得。Chris的眼睛里没有恨意或是歉疚，“机器人”这个词在Braxton脑海浮现。Braxton突然明白在父亲的指令下，自己是他的任务，而不是与他朝夕相处的弟弟。Chris的拳头落到他身上，他感到自己被他的哥哥背叛了，不过Braxton随即自嘲地笑了起来。是谁认为他在哥哥心目中的位置超越过父亲的呢？他自己。他听到一旁的父亲拍手叫好，夸赞Chris的力度与速度。Braxton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清醒。他没有被背叛，他只是一直自欺欺人而已。Braxton没有亲人。

“谢谢父亲，”Braxton听到Chris说。Braxton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。

那天以后，Braxton常常会梦见Chris杀死自己与他哥哥冰冷的眼睛。

自十二岁那年父亲命令他们自相残杀起，Braxton对父亲的对话只局限于“是”与“遵命”，父亲对他来说已经是陌生人了。真正的父亲早已死去。

而母亲呢？她选择了离开。他记起他最后一次看到母亲，她正在家门口的车道里，哭喊着祈求着父亲让她带走孩子们。他从百叶窗的空隙里偷看那女人，她已从兄弟俩的生活中离开了许久，久到她开着新车，穿着Braxton不认识的衣服出现。她放弃了这个家庭，现在又要重申她对这个家的所有权吗？“婊子，”Braxton想到。他对着那女人比了个中指。女人看见Braxton，像是被极度冒犯了一样倒吸了口气，坐进她的车，消失在Braxton的生命里。

哥哥，哥哥。Braxton经常会发呆，他发呆时眼前总会浮现出他哥哥冰冷的眼睛。他却对Chris如何也恨不起来，无论他被哥哥如何按在地上教训，他始终提不起兴趣用百分百的力气还手，也许是他们一起度过了太多的春秋日月，也许是Braxton受伤后Chris端给他的那杯药。他仍妄想着在父亲与他之间，Chris会选择自己。

Braxton把Chris选择父亲的原因归结于Chris眼中凝固着的冰雪。要是哪一天他能真正看到Chris的眼睛，他会拥有一个哥哥。Braxton想。那以后他们要去干什么呢？环游世界吧，他们可以像雌雄双盗一样。不，哥哥不是一直有个英雄梦吗？那还是像蝙蝠侠与罗宾一样吧。Braxton笑了起来。他想到冰雪消融时，他将不再是孤儿。